当然,随着苏轼年龄渐长风霜历练,少年时的年青气盛被慢慢消磨,老年后他的三国史观也在不断改变,但在当时,正是有这些史观垫底,再加苏轼生具的豪放阔达气质,元丰五年,即1082年七月,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时,写下名传千古的绝句《念奴娇·赤壁怀古》。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 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当时没有实况转播,但是从留下的文字资料看,这首词一出来,可称轰动大江南北,和者如云。
汉赋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唐诗中李杜双峰并峙,一浪漫派一现实派,至苏东坡这首词,宋词则有了豪放派与婉约派之分。
俞文豹曾在《吹剑续录》中载:“柳郎中词,只合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瑟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东坡为之绝倒。”
以女郎红牙板与大汉铁绰板相拟,柳永的《雨霖铃》与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各为两派代表作。词家意境至此大开,不再只是闲情雅兴感怀,也可金戈铁马气势万千。
围绕这首词也有不少争议,其一赤壁到底在何方?后定论苏东坡吟咏的黄州赤壁不是三国古战场,周瑜火烧过的是蒲圻赤壁。但是黄州赤壁因为这首《念奴娇》与前后赤壁赋,成为一处著名景观。
苏东坡后,赤壁分成了周郎赤壁与东坡赤壁,蒲圻赤壁也被称为武赤壁,黄州赤壁则为文赤壁。从词中有言“人道是”与其他记载看,苏东坡其实知道脚下所踩并非曾烽火连天的古战场,但做为诗人,时空虚拟是为引发叹咏,也无可厚非。
此外,《念奴娇·赤壁怀古》中的“樯橹”一词有时也做“强虏”,元丰年间,北宋与西夏正有战事,相传苏轼是在听闻胜绩后做了这首词,因此有“强虏灰飞烟灭”句,不过这个解释略有牵强。
除地点外,这首《念奴娇》还有其他明显与史书不符处,赤壁大战时周瑜与小乔已结婚十年,小乔初嫁了一词显然也是在时空虚拟。
词家赵以夫曾有《水龙吟》调侃,“击楫功名,椎锋意气,是人都说。问周郎何日,小乔到手。”
然而虽然与史实不符,却因这一转,英雄豪杰后跟江山美人,正是烽火佳人铁血柔情,令这首词刚柔兼济曲折有致。
另一个不那么明显,但按推断不太合史实的,则是周瑜的“羽扇纶巾。”
苏轼以羽扇纶巾谈笑灭敌,彰显周瑜的风流从容,但按《三国志》记载,很难说周瑜是后人心目中温文尔雅从容不迫的儒将,他“衔命出征,身当矢石,尽节用命,视死如归。”
周瑜之死,很可能也是因为与曹仁交将受伤,后旧伤复发致死。
“瑜亲跨马擽陈,会流矢中右胁,疮甚,便还.后仁闻瑜卧未起,勒兵就陈.瑜乃自兴,案行军营,激扬吏士,仁由是遂退。”
从这些记录看,周瑜应当属于一线将领,会亲自披甲上阵,羽扇轻摇的从容多半无缘,因此罗贯中把羽扇纶巾的装束给了军师型的军事家诸葛亮也算合情合理。
但要因为这个装束反过来推论苏东坡这首《赤壁怀古》实际在吟诵诸葛亮,则是匪夷所思了。
有趣的是,在当时,就有人对这个羽扇纶巾提出质疑。
汪莘在《满庭芳》中写道,“须知道,纶巾羽扇,不独数周郎。”
综合全词,这个纶巾羽扇似乎不是在为孔明抱不平,倒更象说真正羽扇纶巾的是苏轼,所以有收尾句,“遥想处,雪消赤壁,春动黄冈。”
虽然有些与史实不符,但因为苏轼这首词,周瑜的儒将形象从此深入人心。
张埴的《八月十四夜池上》曾诗,“ 手中公瑾扇,皎然相发挥。”
公瑾挥的扇子成了扇子中的一个品类。
南宋张孝祥《 水调歌头》则是,“ 一吊周郎羽扇,尚想曹公横槊,兴废两悠悠。”